这张巨网(在其中,种种时间或者相互接近,或者出现分岔,或者戛然而止,或者在数个世纪里互相好污觉察)囊括了时间的所有可能性。

—-博尔赫斯《小径分岔的花园》

抖音,让人们活在了字面上的「Hyper-reality」组成的世界中,推荐系统完成了一项神秘的事务。一条条短时间的运动影像和运动影像之间产生了神秘的联系,我们的拇指在少数时间作为一个剪辑师而存在,但推荐系统却成为了真正的隐性蒙太奇。短视频和短视频之间,竟然形成了一种超越了帧与帧之间的更宏观的时间结构。一个更为明朗的念念相续。影像变成了一个「德勒兹式」的生成式图景,无限涌动着,让我们的意识图流成为一个欲望的永动机。推荐系统成为了「模式本身」,成为梦的结构本身。数据库中几乎无限的短视频,变成了无限的时间、记忆、潜意识。

如果这个假设和博尔赫斯的时间图景类似的话,那么一段段埋藏在数字海洋中的记忆,通过某种联系,成为一个一个完整的时间线。我们的每次选择,就会再某种程度上重写新的时间线。

graph TD
视频1 --> 视频2
视频2 --> 视频3
视频3 --时间线1--> 视频4
视频3 -.时间线2.-> 视频5
视频4 --> 视频6
视频5 -.-> 视频7

我们在探索新的民意体制的今天,似乎要同时看到这个新的图景。如果说未来在无限的宇宙之海里面选择,那么「网状」的民主结构,是否意味着纯然的自由。是否是后现代主义的美好乌托邦。答案在这里变成了一种新的悬置。「推荐系统」成为意识形态本身,正如《监视资本主义:智能陷阱》所要探索的智慧牢笼。好的意识形态本身本来就是生成性的,一种可矫正的民主。一方面我们在所谓的自由和繁盛的可能性中沾沾自喜,一方面却没想到现在的匮乏的线路本身。迷宫中是否存在一个不可到达的屋子?

《黑镜:潘达斯奈基》本质上是一次理念性的失败。《黑镜》往期剧集以一种单元剧式的方式存在,彼此之间只有某种隐喻层面的勾连。这是一种碎片记忆的展现。而《黑镜:潘达斯奈基》则从整个结构上打破这种记忆结构,但是却落入到了另一个可能性窠臼。这个窠臼本质上与抖音在形而上层面上的企图是类似的。我们越陷越深地落入到无限地自我生成的图像之中,为一些可笑的自由沾沾自喜。

游戏从某个层面再进行一次影像上的倒推,「时间-影像」的图景推缩成了描述「互动性」的「运动影像」本身。Vertov企图通过摄像机来脱离一种日常的受限的思维和认知模式,新现实主义让意识在远景处的逗留,都回归到一种「具身性」的自动生成本身。

真理本身也许不是永恒性的规则,而是「事件」的产生,一种打破受限的认知、感知模式。到了抖音这里,「心不相应法」变成了「心相应法」,这种破坏性的事件越来越难以达成。事件不是电影中的反转,而是《惊魂记》中的浴室杀人,刹那之间,时间线被彻底重写。苦难也许是一种永恒轮回,但在抖音的世界里,这个欲念被一直拉长至一个无限长的影像序列中。断裂本身却在游戏发生bug时完全出现,我们「出戏」了,「间离」了,我们看到时间的裂痕,帧与帧的联系无法维系信念。我们看到了穿过墙体的身体,悬浮在空中的汽车。我们需要重启这一切,让真相不再出现,我们不需要意外。我们需要的就是永恒自我生成的运动影像本身。

欲念似乎只有等量级的变化。我们却在搜索引擎中看的它几何式地迸发。求知欲就是欲念本身。电影,回到电影,一些科幻片会出现一个绝对性时刻。它们展现了某种四圣諦的哲学。譬如《2001太空漫游》,黑方石的出现成为符号界无法触碰到的匮乏本身(苦);技术进步确实这种所谓「求知欲」欲念的集起(集);谋杀科学本身的最极端产物HAL 9000(灭);坠入到无所描述的黑方石本身(道)。《灯塔》《湮灭》也都在以同样的叙事结构展现这个欲念的量级层面的变化。甚至《春光乍泄》也有类似的结构,欲念是「依他起」,是何宝荣的那句话,欲念是大瀑布的灯。粘腻之后,却是独自站在大瀑布涅槃前的空无。

PornHub有着和抖音一样的纯粹记忆存储本身,却主要以搜索引擎的方式展开。人们的欲念的量级伴随着生理需求,变成了对关键字的越来越精确描述,慢慢放大。直到最后,即使完成了欲望的释放,似乎语词本身也是虚空的。它不是我们想要的。我们心里有点空虚地觉得。因为欲望就是缺乏本身。

2077里的所有情节,不过是另一个时间性的牢笼。